周梦凝见李浩手背在后面，东西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叫看，就知道人家不好意思。
于是笑着告辞，“预产期不远了，最近常看着点，要是不对赶紧叫我。”
李浩应了一声，才笑着目送周梦凝出门。
在院子里，还能听见程晓玥问李浩：“……你忙了这么些日子，钱都花在这个上面了？”
“是啊！我想给你置办一件嫁衣。”这是李浩的声音，有些忐忑的声音。
里面好长时间没听见说话声，周梦凝都要出院子了，才隐隐约约的听见程晓玥道：“……你怎么乱花钱，孩子还没衣裳呢？你叫他光屁股跑啊……”
语气带着哽咽。
周梦凝回过头，看着这个篱笆小院。她能理解程晓玥此刻的心情，她感动于男人的心意，但也气苦男人时而带出来的天真和孩子气。
太不会过日子了，谁都向往浪漫和惊喜，但浪漫和惊喜的成本，他们负担不起。
后来，周梦凝才知道，李浩去林场给别人顶工了。
顶工，就是别人家里有事，但是请不来假期，找个人顶替他出工。
李浩每天在连里干完活再去，每天晚上干到半夜，一天五分钱。
如今山上的雪还没化呢，滑的很。那不仅是山路，还得晚上，扛着木料下山。哪根木料不得成百斤啊。
危险又辛苦！整整两个月，就为了给自家媳妇添一件红色的嫁衣。
这样的故事温暖的叫周梦凝想落泪，酸涩中透着甜蜜，即便抱怨，心里更多的也是柔软。
半个月后，程晓玥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，是个健康的男孩。
李浩听到孩子哭的那一刻，在自家的小院子，也放声的大哭。
他都不知道他在哭什么？新生命带来的惊喜？亦或者是作为一个父亲对未来生活的迷茫。
这个孩子，李浩为他取名叫李根生。
这是心思沉淀之后，踏实的想要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的意思。
孩子生下来，程晓玥还没有下奶。
第一顿奶，是连里另一个女知青给喂的，她的孩子半岁了，还没断奶。
这时候是买不到奶粉的，只有b市和s市有，但这都需要外汇券。
连麦乳精都不容易买到，可能是孕期营养跟不上，程晓玥没有奶。
周梦凝没法子给奶粉，看着孩子饿的直哭，只得拿了两斤小米过去。
这玩意也是杂粮，但是给孕妇和孩子熬粥却也行。
坐月子艰难，这家给俩鸡蛋，那家给点挂面。凑凑活活的，反正都养活活了。
直到连里的母马，下了小马驹，这孩子才算是能吃饱饭了。
耿叔天天先挤了马奶给送到李浩手里，在锅里滚上两滚，也就能喝了。
李浩跟周梦凝学着用篓子逮鱼，不管什么鱼回去都是熬汤，整整喝了三个月的鱼汤，才算是下奶了。
可李根生小同志，对于他的马奶妈比较买账，亲妈的奶倒不怎么稀罕了。程晓玥抱着他喂奶，三两口就嫌弃的撇开。
李浩说吃了马奶，这孩子将来一准能成为一匹千里马。
也许看不到自己的未来，所以，作为父亲，他将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。
平时不觉得日子快，只有看到孩子褪下来一件件都小了的衣服，才能感觉的孩子的成长。只有看着孩子的成长，才知道日子过的到底有多快。
等麦收的时候，三个月的孩子已经能抱出来了。
像是程晓玥这样，随身绑着孩子的妈妈，还有很多。
她们跟男人一样的劳作，炙热的太阳烤在脸上，曾经年轻的容貌也有了岁月的痕迹和沧桑。
田间地头的树荫下，妈妈就坐在那里，给孩子喂奶。
没人觉得这样的行为是失礼，也没人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伤风化，她们是最美的人。
周梦凝站起身，将头上的草帽拿下来扇扇风，想起后世那些抨击在公众场合给孩子哺乳的妈妈们。
她想，什么时候，母性的光辉都不会是龌龊的，肮脏的只有人心。
在这个时代出生的孩子，是受过苦的。
大人把孩子背在身上，田里的蚊子，专挑孩子的嫩肉咬。
天又热，人贴着人，大人的身上一身的痱子，孩子的身上好像更多似得。
其实，不是孩子身上更多，而是大人只有后背一片，孩子呢，只有那么丁点大的人，整个帖在大人的背上，所以，身上都是痱子。
真是叫人不忍心。
当爹妈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，可是没办法啊，日子都是这么过的。
周梦凝配了不少的药水，给孩子抹在身上，又做了药包，防蚊虫。
可是，经过一晚上好容易好一点了，但第二天大人又背在背上一天，痱子又起来了。
周梦凝以前听长辈们讲这些故事的时候，觉得人怎么会这么笨呢。
将孩子留在连里，找两个人专门看孩子不就好了，谁都省心。
现在看了，才知道这样的想法有多幼稚。孩子跟大人不一样，他不会忍耐，饿了就要吃。表达不满的唯一办法就是声嘶力竭的哭。
按照两小时孩子得喂一次算，妈妈们基本就相当于一大半时间跑在路上，这还怎么干活啊？
只有亲自抚养过孩子的妈妈才知道，这里面有多少逼不得已和无奈。
哪个女人不是从羞答答的姑娘过来的。
孩子们的苦楚，妈妈们的无奈，叫周梦凝心里胆怯了。
可千万别怀上。
她这段时间没避孕，可她突然不想将孩子生在这样的环境下。
但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，害怕什么，偏偏就来什么。
等秋收结束以后，周梦凝明显的感觉到，自己这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