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两天的练拳，光脚老人的出手愈发凌厉，虽然不再让陈平安做那剥皮抽筋的残忍行径，但是以神人擂鼓式，一拳拳砸在陈平安的身躯或是神魂上，层层累加，真是让陈平安欲仙欲死。
竹楼外边的粉裙女童嗑瓜子，心不在焉，都磕得咬破了嘴皮也不自知，至于崖畔枯坐修行的青衣小童，始终神色凝重，既要凭借先天而生的强横体魄，拼命消化腹中的那颗上等蛇胆石，又要凝聚神意，尽量不被竹楼的瘆人动静所打搅，就连这条御江水蛇自己都不清楚，这其实无异于一场心力皆修的大机缘，既养气也炼气，体内气机景象，如大水冲击河中砥柱，可遇不可求。
偶尔粉裙女童实在坐立不安，便会去伸手摩挲竹楼，当初儒生李希圣写下的文字，虽然不在竹楼墙壁上显现，但是她全部牢牢铭记在心，文字内容甚至是笔画勾勒，都一清二楚，她守不住楼上自家老爷的哀嚎或是撞墙声响，就会强迫自己去默念墙上的诗词文章。
这也是修行。
关于蛇胆石，自然是多多益善，是天底下所有蛟龙之属梦寐以求的宝贝，但是也恪守一条“一十百千万”的潜在规矩。
魏檗对此泄露过天机，给两个小家伙解释过其中缘由，
所以之前青衣小童手握三颗上好蛇胆石，便转过头开始垂涎起普通蛇胆石了，无法保证破境，但是能够十年十年地积攒修为，不断夯实当下境界的厚度，吃东西就涨修为，嘎嘣脆，岂不美哉？那个时候青衣小童一门心思想着大爷我躺着享福，每天晒着太阳、看看风雪月就能够境界攀升，多惬意！
直到陈平安在竹楼练拳之后，青衣小童才改变想法，埋头苦修，对于一根筋一根肠子的御江水蛇来说，想法不复杂，他既不想见着谁都被一拳打死，更不想被陈平安这个泥腿子老爷超过境界，那多没面子？
天大地大，我们混江湖的英雄豪杰，面子最大！
明天练拳开始之后，肯定是没机会骂了。
反正该吃的苦头，不该遭的罪，都吃足吃饱了，老家伙又不可能打死自己，那他陈平安怕什么。
魏檗走到竹楼外，刚好听到老人一声怒吼，“陈平安，躺着算怎么回事！站不起来，爬也要爬起来！”
老人愣了愣，不怒反笑，“臭小子。”
陈平安满脸惊喜，小心翼翼地双手拿起朱红葫芦，瞪大眼睛，凑近了仔细端详。
其实内心深处，对于三境之上的练拳，陈平安还是有些心惊胆战，说不怕那是自欺欺人。
魏檗没跟这条小蛇计较，乐呵呵道：“知道啦知道啦。”
陈平安不愿服输，不仅靠着那口气强撑，甚至无意中动用了虚无缥缈的“心气”，然后被老人一拳打飞之后，心气都一并下坠，是真正的生死一线之间，这也是老人教拳之后
满脸血污的陈平安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。
“那一拳，才是我辈武夫真正的神意所在！”
这是陈平安从未想过的生活。
他就好奇询问：“老先生为何不一步跨出去？”
老人冷笑道：“才二十八拳而已，就跟死人一样，真是不堪入目！挨不住三十拳，这三境就不算天下最强的三境！”
因为恰恰这就是练拳的一层重要意义所在。
粉裙女童掩嘴而笑，青衣小童翻了个白眼，一拍额头。
陈平安默默记下。
说到这里，老人便有些神色恍惚。
杨老头既然说此地不宜久留，拿到了剑就必须离开山头，一直南下，陈平安就绝对不会拖延一炷香。
魏檗瞪大眼睛，只觉得颜面无存，无奈摇头道：“好嘛，当我什么都没说。”
那场惊心动魄的三四之争，他也曾亲身领教过，下场如何，便是现在的模样了。这还是老人涉足不深的缘故。
“你可知道老夫此生远游，出拳杀人伤人无数，唯一敬重之人，是谁吗？！”
老人一脚踹出，踹中陈平安的后背，陈平安整个人撞在墙上，重重摔落在地上，原本好不容易趋于稳定的气海，前功尽弃，再度兴风作浪，躺在地上的陈平安像是犯了羊癫疯。
满身血腥气的陈平安根本顾不得还嘴，靠着杨老头传授的呼吸吐纳，以及体内自己找到的那条宛如火龙的真气，再加上阿良说是“无数剑仙摸索而出”的十八停运气法门，三者一起，才堪堪让自己咬牙承受住老人的二十八拳。
陈平安笑得那叫一个开心，忙不迭应声道：“喜欢喜欢！怎么会不喜欢！养剑葫唉！”
巅峰之时，以东宝瓶洲唯一一位十境武夫的身份，只凭一副肉身、一双拳头纵横三洲之地！出拳之前，老人不报姓名，出拳之后，也不报身份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，一场架打过就走，不小心打死了谁，徒子徒孙们有胆子有本事，只管找他报仇便是，任你是十人百年围殴，任你法宝迭出机关算尽，他一概靠双拳接下！
老人在屋内睁开眼，“不会。”
陈平安抱拳还礼，苦笑道：“一言难尽。”
魏檗指了指小葫芦底部，“底款为‘姜壶’，与行走江湖的江湖谐音，蛮好玩的，而且多半是某位姜姓剑修的珍爱遗物，才会刻上这个名字。喜不喜欢？”
老人在屋内低声笑骂道：“跟巉瀺小时候，还真是像。”
老人安静片刻，然后蓦然大怒，骂骂咧咧，好些骂人的言语，其实都是跟泥瓶巷少年学来的。
活着，还能好好活着，真好。
魏檗点头笑道：“自然是可以的，装上十几斤酒没问题，不妨碍温养飞剑，但是切记，养剑葫内，不可温养意气相悖的飞剑，也不讲究什么越多越好，否则会耽搁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