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平安又跑了趟云上城之外的集市,当起了包袱斋,不过这一次只兜售符箓,不卖其它。
双手笼袖蹲在路边,也不吆喝,反正有人询问就回答一二。
先前在山水邸报上看到的那个消息,野修黄希要与武夫绣娘在砥砺山一战,再等两天就要拉开序幕。
陈平安当然不会错过。
昨天桓云离开后,陈平安便开始仔细盘算访山寻宝的收成。
除了那些道观供奉神像的碎木。
道观青砖,三十六块。
碧绿琉璃瓦,总计一百二十二片。
养剑葫内的绿竹叶尖滴水。
不过心情还不错。
陈平安以袖子轻轻擦拭藻井那些精美图案,始终没有转头,缓缓道:“我是帮那个帮我开门大吉的老先生。”
他娘的老娘岂不是又欠对方一个天大人情,对方本身就有咫尺物,如此一来,自己那还没捂热就要送出的咫尺物,其实就没那么值钱了,这让孙清有些无奈,算了,反正是刘景龙的朋友,自己与他客气个屁。
桓云终于开口问道:“为何要我以符纸传信彩雀府祖师堂?要那孙清武峮前来观看此物?”
陈平安双手笼袖,看着有些熟悉的这一幕,便觉得好像人心虽有反复,可到底还有山水重逢,真是再好不过了。
反正去往龙宫洞天的渡船,会在云上城停留。
孙清很快释然,心想对方应该是自己便有那咫尺物的关系了。
这位野修汉子见着了陈平安,立差点就要跪地磕头,被陈平安拦阻下来,最后两人一起蹲在摊子这边。
汉子了一颗雪钱,在渡口坐上渡船后,与那位前辈抱拳告别,前辈还是那般客气好说话,竟是也抱拳相送。
在院子里,陈平安看着脸色铁青的孙清,与悠哉悠哉抬价的沈震泽。
陈平安笑着点头,“老先生风采如旧。”
汉子这会儿酒醒了,便愈发无地自容,摔了自己一耳光。
沈震泽笑骂道:“放你的屁,桓真人已经是我云上城的记名供奉了!”
孙清其实有些愧疚。
陈平安却没有收下,摇头说道:“你都留着吧,又不值几个钱。”
陈平安突然笑着抬起头,打了声招呼。
陈平安便收下了符箓。
桌上却留下了一件符纸方寸物。
桓云问道:“为何要如此帮我?”
陈平安问道:“还好?”
陈平安站起身,抱拳道:“保重。”
徐杏酒却说道:“我观前辈言行,处处契合大道。”
其实与一位精通符箓的道门金丹地仙“说大道理”,陈平安还是有些心虚的,不过没关系,很多言语,跟自己学生崔东山借来用一用便是。
陈平安站在院子里,多出一件咫尺物后,好似解了燃眉之急,便开始蚂蚁搬家,将所有新老物件,重新分门别类。
陈平安背对这位老真人,说道:“如果在你心中,徐杏酒赵青纨是意外,那么彩雀府孙清三人,也算意外,而且是很容易招徕灾殃的意外。既然你这么认为了,我便想试试看,能否一边挣大钱,一边将意外变为好事。无论最后藻井卖不卖给彩雀府,孙清等人都该惦念你桓云的这份香火情。而且你都说了,那孙清,尤其是她弟子柳瑰宝,都是聪明且爽快之人,那就更值得你我试试看。”
桓云坐在对面,笑着感慨了一句,“室小乾坤大,寸心天地宽,以前总觉得很懂,如今才知道不太懂。”
得之我幸,失之我命。
相信是集市那边有彩雀府的秘密棋子,立即就传信给了桃渡。
最后孙清大大咧咧道:“买卖不成仁义在,贵客还是贵客,可到时候陈公子下次到了咱们彩雀府,是喝寻常茶水,还是那小玄壁,就不好说了。”
陈平安收了起来,只当是暂为保管。
所以这才非要跑一趟云上城,碰碰看运气,看自己这个杀猪的,能不能再见一面那位“两个他娘的”。
徐杏酒问道:“我能与前辈买些符箓吗?”
徐杏酒苦笑道:“晚辈试试看。”
陈平安当然不会阻拦。
昨夜与赵青纨谈心之后,都觉得应该交出各自宝物,当做谢礼。
沈震泽已经喊价喊到了八十六颗谷雨钱。
其实还要算上凉亭那股被收入法袍当中的浓郁灵气。
桓云御风而去。
每天除了修行之外,陈平安还是会去集市当个包袱斋。
这天陈平安见着了一个熟人,金山。
汉子将那些没有派上用场的攻伐符箓,以及仅剩一张灵气尚未殆尽的驮碑符,打算一起还给这位前辈。
不过他也厚着脸皮来到那栋宅邸。
沈震泽还不至于心眼小到直接不让孙清进城。
徐杏酒怔怔无言。
院子里还有两个跟随沈震泽一起来的年轻男女。
陈平安对猜出她的心思,报以微微一笑,十分镇定。
陈平安说道:“当然,来者是客,不过一张符箓该是多少钱,便是多少钱,你先前得到的那件宝物,就别拿出来了,反正我这儿不收。”
沈震泽有些遗憾,却也还好。
这很正常,云上城一样在桃渡那边有安插隐秘棋子。
徐杏酒莫名其妙,仍是毕恭毕敬告辞离去。
那件咫尺物当然无比珍稀,可是对于孙清这位彩雀府府主来说,眼前这口能够稳固山水气运的藻井,才是最珍贵的至宝。
桓云笑着摇了摇头。
汉子咧嘴一笑,是这个理儿。
孙清直接开口大笑道:“成交!”
桓云站起身,打了个稽首,“道友保重。”
也亏得她们这两位金丹不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