牢狱关押的六十一位中五境妖族,所剩无几。
今天捻芯的缝衣,尤为关键,是脊柱处的收官阶段。
老聋儿双手负后,专程赶来观摩缝衣。
身为妖族,看人吃苦,总比看人享福更舒坦些。
白发童子在旁喊孙子。
老聋儿应了一声便当聋子。
陈平安早已枯坐入定,心神沉浸,三魂七魄皆有绣针钉入,被捻芯死死禁锢起来。为的就是防止陈平安一个吃不住疼,身不由己,坏了环环相扣、不可有半点纰漏的缝衣事。
捻芯对于此次缝衣,为年轻隐官“作嫁衣裳”,可谓用心至极。
道理很简单,如此练手机会,她这辈子都再不会有了。
白发童子问道:“杜山阴,刑官大人,有没有叮嘱过你,将来学成了剑术,若是有机会游历浩然天下,务必杀尽山上采贼?是不是一口气送了你好多想都不敢想的仙家重宝?比如其中就有那本专写神仙二字的神仙书?只是在你心底,却在遗憾那两个大小婆姨,没有一并送你,所以有些美中不足了?”
与那杜山阴厮混,有个屁的意思,还是跟着陈平安,惊喜不断。
陈平安淡然说道:“死者为大。”
分别祭出初一、十五,松针、咳雷四把飞剑,悬停各处。
书中蠹鱼,李槐好像就有,只是不知道如今有无成精。
奄奄一息的年轻人,早已不能开口言语,只是嘴唇微动,应该是在骂人。
之所以取出这两件重宝,是捻芯会以缝衣人独门术法,或摘文字,或剥取符箓,或拓云纹,再以诰敕贴黄之法,一一安置在年轻隐官的肌肤、筋骨之上。
在那两个家伙离开后,捻芯吐出一口浊气,继续凝神静气,缓缓下刀。
老聋儿嗯了一声,这些烦心事,与自己无关,说道:“捻芯姑娘,当了这么多年邻居,不如今儿请你吃顿泥鳅炖豆腐?我那主人少年,手艺当真不错。总好过你五脏六腑互嚼着,自己吃自己。”
陈平安闭上眼睛,说道:“后果自负。”
游历四方,见过那狐仙撞钟,女鬼挠门,一个扰人,一个吓人。
片刻之后,这头化外天魔站起身,气势浑然一变,得了陈清都的“法旨”,终于展露出一头飞升境化外天魔该有的气象。
刹那之间,云海滚滚,然后好似被人随手搅出一个巨大窟窿,隐约之间,可见一位身形模糊的云上仙人,正在俯瞰大地,大笑道:“小小儒士,不自量力。本座陪你玩玩?”
白发童子哈哈大笑。
除了与年轻隐官借来的养剑葫,捻芯在两次缝衣之后,就拿出两件压箱底的仙家至宝,分别是那金箓、玉册。
云卿疑惑道:“为何?”
陈平安却转移话题,自顾自笑了起来,“落魄文人,无非是做幕、教书和卖文三事。”
显然年轻隐官并不着急返回牢狱。
白发童子立即嚷嚷道:“隐官爷爷,一旦你将来的心魔,正是这位女子,如何是好?”
杜山阴行礼道:“拜见隐官大人。”
篆刻之法,阳文贵清轻,捻芯下刀铭文之后,云雾升腾,生出五色芝,阴文贵重浊,如大岳山根龙脉绵延。清轻象天,重浊象地。
白发童子跺脚道:“隐官爷爷唉,它们哪里当得起你老人家的大礼,折煞死它们喽。”
以好脾气著称于剑气长城的老聋儿,果真远离此地,拾阶而上,小娘们长得丑就算了,脾气还这么差,难怪嫁不出去。
只不过老聋儿和白发童子,都很不寻常。
一个是文人笔札的泛泛而谈,一个却是山上练气士的口口相传。
还有刻那“太一装宝,列仙篆文”八个远古小篆,字字相叠,需要在极其细微之地,小心翼翼,叠为一字,极其消耗捻芯的心神。
大地轰然震颤。
老人纯粹是以剑意压胜,化外天魔就变得面容扭曲起来,整个身躯更是如香烛消融开来,面目全非,顿时哀嚎不已,拼命求饶。
捻芯坐在远处台阶上,说道:“再不跻身远游境,后遗症会很大。哪怕最终成了,效果都会大打折扣。”
白发童子笑问道:“换成是幽郁和杜山阴,是不是一刀下去就满地打滚了?”
老聋儿吃着青鳅血肉,筋道十足,就是比熟食滋味差了许多,笑道:“隐官大人不是又找过你一次吗?怎么,上次依旧没谈拢?”
老聋儿笑道:“今天还算顺利?”
一门传承有序的山上道法,必然禁制极多,就像方寸物和咫尺物,以及某些珍稀符箓,都有开门、关门之法。
捣衣女子和浣纱少女,原本与乡野美人无异,在化外天魔言语“现行”二字之后,竟是异象横生,肌肤分别呈现出金黄、幽绿颜色,隐约有文字浮现,尤其是浣纱小鬟的额头,如开一扇小巧天窗,估计是她诞生之时,字口如斩、刀痕犹存的缘故。
老聋儿摇头道:“勉强撑过两刀,还是有机会的。反正这俩崽子,也不靠吃苦来修行,命好,比什么都管用。不然哪里轮得到他们来这里享福。”
金箓是一部《箓牒真卷》,真卷又名授箓图,全卷分为三部分,
化外天魔恢复最钟情的那副皮囊,坐在台阶上,“孤男寡女,都无半点情愫,太不像话!你们俩怎么回事,大煞风景。”
陈平安难得离开牢狱一趟,出去透口气。
白发童子看得直打哈欠。
白发童子跪在石凳上,伸手覆盖书籍,解释道:“蠹鱼成仙后,最好玩了,在书上写了啥,它们就能吃啥,还有种种变幻,比如写那与酒有关的诗词,真会醉醺醺摇晃晃,先写妙龄佳人,再写那闺怨艳词,它